第一千二百零三章 开门见了新人间-《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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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荣畅笑着点头道:“国师都亲自邀请了,我也就不矫情了,当了这供奉。”

    陈李说道:“荣师兄,隐官的第一句话是真的。第二句话,只有在二掌柜的酒铺才管用,出了酒铺,还是骂人的意思。”

    荣畅不以为意,说道:“有机会是要去趟飞升城的那间酒铺。隐官,我们走一个?”

    陈平安笑着与他碰杯,各自喝完杯中酒后,说了一句,“剑气长城跟北俱芦洲的剑修,喝酒还需要理由?”

    这句话好像比什么酒的劲道都要更大,荣畅一下子就决定放开喝了。

    荣畅酒量还行,就是酒品差了点,本来一个做事持重、言语谨慎的郦采首徒,到最后,竟然都敢开始埋怨起师父的不是了。

    陈李翻了个白眼,让高幼清记得千万别告状,他将嚷嚷着我没醉、我还能喝的大师兄搀扶着离开。隋景澄犹豫了一下,她也跟着起身离开,却不是就此不回酒桌,去那个叫于磬的国师府厨娘那边帮忙,这顿酒,还要喝呢,她帮忙炒了几个佐酒菜,还抢着端去酒桌那边,她嘴上还要说于磬姐姐的手艺真不错。

    杜俞喝得微醺了,就要踢掉靴子盘腿坐在长凳上,却骤然惊觉这里是国师府,可不是随便什么大块吃肉大碗喝酒的地儿。

    陈平安让他只管随意些,杜俞犹豫了一下,还是照做了。这位杜大侠,如今在北俱芦洲山上依旧名声不显,在江湖却是小有名气了,当那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好人,比做贼的还谨慎。从头到尾蒙面,不说一句话一个字,救了人就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以更快的御风速度逃离。

    当年陈好人,跟不打不相识的杜三让,“虚心请教”了既是鬼斧宫秘传更是家传的两道符箓,分别是驮碑符和雪泥符。

    上次符箓于玄做客落魄山,机会难得,陈平安便一开始故意隐去符箓的根脚,当场画符两道,毫不在意是不是贻笑大方。

    行家一出手便知有没有。于玄何等眼力,捻起那张雪泥符,试探性询问一句,“贫道曾经抖搂一手符托山岳,陈道友有心了,还增添了些许飞鸟篆的符意。”

    陈平安由此也算侧面知晓了一桩意料之外的密事,鬼斧宫的开山祖师,极有可能去过那座流霞洲山岳、亲眼见过那枚符箓,在机缘巧合之下,有所心得,自具手眼?

    于玄对此符的评价是“还算可观,略通神意。”

    毕竟是陈道友亲自绘制的符箓,还是要给点面子的,总不能直白说是会了点皮毛,尚未登堂入室。

    可于玄的性子,以及他之于浩然符箓的意义,加上又与陈平安关系熟了,所以于玄还是忍不住补了一句相对委婉些的实在话,“两道符箓的名字和别称,都比符箓本身好。”

    言外之意,就是陈道友你取名一事,确实擅长,至于符箓品秩到底如何,你我心中有数就好。

    殊不知陈平安就在等于老真人的这句话。陈平安也就顺势请于玄写了两道符箓。当然是一等一的神意圆满。

    陈平安这才跟老真人说明了符箓的来历,于玄听过了,爽朗大笑,既觉有趣也感快意。

    需知对于于玄这种功德圆满合道十四的道人而言,这种看似小事的趣事,恰好才是真正的搔痒处。

    不然只说那扶摇洲一役,老人哪怕,别人说了,自己总不好如何,总是要端一端架子的。

    老真人当然也就记下了鬼斧宫这个先前听都没过的小门小派。

    陈平安当时打算以后送给杜俞。行走江湖当好人,以备不时之需。

    不过也能猜到杜俞的想法,下山历练的护身符、救命符?想啥呢,必须在鬼斧宫祖师堂,将这两道仙符、大符放在香案之上,好好供起来!

    既然见了面,陈平安就将那两张符箓往桌上一拍,“老规矩,送你了。亏得我分开保管了,不然你都见不着这两张好符的面。”

    杜俞撅起屁股伸手拿过符箓,醉眼朦胧的男人,使劲晃了晃脑袋,撑了撑眼皮,“谁画的?”

    陈平安说道:“符箓于玄的亲笔画符。”

    杜俞一怔,嗓门震天响,“啥?谁的?!”

    整座国师府都能听见这位“刺客”的大嗓门了,官厅内吃过午饭开始重新忙碌公务的年轻官员,他们都很好奇,何方神圣,竟敢如此随性而为、随意言语?

    荣畅被扶着坐在二进院的松下石凳,趴在桌上呼呼大睡,鼾声如雷。

    高幼清不太理解为何荣师兄会喝得这么夸张,陈李双手笼袖,好似打盹,说道:“大师兄一直觉得自己配不上首徒的称号。”

    厨房那边,于磬甩了甩手,擦拭围裙,她看着一直帮着收拾碗筷的隋景澄,柔婉女子轻声问道:“隋景澄,何必呢。”

    隋景澄蓦然笑颜如花,却是与那位厨娘问了个古怪问题,“那你呢。”

    于磬哑然失笑,摇摇头,道:“什么跟什么呀。”

    林守一在屋内与曹晴朗请教制艺学问。余时务几个在一间容鱼专门给他们腾出来的官厅内,人人分工明确,各自翻检档案,抄录在册。不耽误正事之余,许娇切和萧形,她们总会对骂几句。

    一处耳房门口,谢狗说道:“再这么喝下去,山主就真要被灌醉了,咋办?”

    小陌笑道:“那就喝呗,醉了才好。”

    谢狗说道:“那你盯着点山主,我自个儿去千步廊那边逛逛啊,好些个状元进士都在那边呢,沾沾文气,说不定以后再写游记,就有如神助,更加文采斐然啦……”

    小陌说道:“你给我老老实实待在这里。”

    一顿酒喝到最后,桌上就只剩下陈好人与杜大侠了。

    浮云一别后,人间几个秋,花开花落几回,麦子黄了几次?

    杜俞喝成了个酒蒙子似的醉汉,说他这些年闯荡江湖,提心吊胆做了些好事,就已经觉得好辛苦了,那么好人兄你呢,辛苦不辛苦,你若是说不辛苦,那你就是没喝高,瞧不起我杜俞,没有真正把我当朋友,我们得再走一个……

    桌对面,青衫男人脸色无奈,眼神柔和,只能笑着点头,提起酒杯,说好的好的,走一个走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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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神庙附近的那栋私宅,门房侍女突然发现,宅子主人就站在门外那条街上,不知为何没有让她开门。她其实并不清楚这位老神仙的真实身份,只知道姓刘。

    先前那个自称周瘦、道号护花的儒衫男子,登门之时,提及了宫柳岛,还说要找刘老神仙和高老帮主,便让她上了心,内心惴惴,需知如今宫柳岛上边,姓刘的谱牒修士,最有名气的,当然是真境宗的第三任宗主,昔年书简湖共主的刘老成!她一时间不知所措,若老者真是刘老成,那自己岂不是随时随地都有性命之忧,还好,未曾听说刘老成有那炼制鼎炉的癖好。话说回来,如果他果真是刘老成,那么来此做客老道士随手赠送的那张符箓,都给老道人吹牛吹上天去了,莫非当真是一张价值连城的宝箓?

    门房侍女神色变幻不定,竟是痴了,她都忘了开门。等到她回过神来,发现那个叫周瘦的儒衫男子,已经开了门,站在台阶上,男人一边拍掌一边赞叹道:“先以锁剑符震慑姜某人,用水法困住青萍剑宗首任宗主崔东山,再与天谣乡宗主刘蜕单挑,还能不落下风,各展神通,转战千里之地,视大骊京城大阵如无物,大摇大摆跑到了国师府门外,被落魄山次席供奉谢狗捅了好多剑,依旧不死,还能活蹦乱跳走出国师府,刘老哥,这哪里是仙人,分明是一位只差半步即可合道的强飞升啊!”

    自称书简湖野修的男人,没有用上心声言语,门房侍女听得花容失色,头晕目眩,伸手扶住房门,她泫然欲泣,自己为何这般命苦。刘老成这种既恶名昭彰又术法通天的人物,等于是他走到哪里,哪里就是书简湖。

    一个眉心有痣的俊美少年,站在门房屋外,两只极长的雪白袖子都快要触地了,笑脸安慰道:“这位姐姐,有我在,别怕,刘老成这种罄竹难书的老贼子,人人得而诛之,你我姐弟既然一见投缘,那就二人合力,必能拿下此贼,为民除害,从此江湖上便有一段关于某少侠与某女侠双剑合璧诛杀恶獠刘老成的美谈啦。”

    门房侍女反复打量起那个白衣少年,她呆呆无言,你有病吧你。

    刘老成也懒得心声言语,直接说道:“你们山主,先生,刚刚说了,还欠我一尾冬鲫,在那之后,你们两个才有机会动手。”

    姜尚真委屈道:“刘老哥啊刘老哥,你这个人真是有点拎不清,总喜欢把好心当成驴肝肺,我这趟登门拜访,到你翻脸不认人,从头到尾,有哪句话是在喊打喊杀?本就是跟你好好商量好好合伙做买卖的。真境宗和书简湖是没你的立锥之地了,一座书简湖之外,何等天高地阔,以的刘老成的境界,心性和手腕,尤其是单挑两仙人、两飞升的战绩,只需更换一张面皮和一个身份,到了哪里不能在两三百年间重新发家?”

    刘老成说道:“果然,是你们故意逼我主动去国师府见陈平安的。”

    姜尚真指了指门内斜靠屋门正在跟女子窃窃私语的白衣少年郎,“约莫是他的意思,我可没想那么长远,一开始就是奔着跟你谈生意去的,我既然肯让出一座云窟福地来换取一座真境宗,那我当然也乐意为你开个好价钱,可惜你疑心重,杀心重,我有什么办法。当然,在你跑去国师府那一刻,我也是真的想宰掉刘老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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